最近读到丰子恺先生关于人生“三层楼”的说法,颇有感触。他说:“我以为人生可以看作‘三层楼’,一是物质生活,二是精神生活,三是灵魂生活。物质生活就是衣食。精神生活就是学术艺术。灵魂生活就是宗教。”细想,真就是这么回事,没有比这更好的“生之真义”了。 先说一楼。先生说:“懒得(或无力)走楼梯的,就住在第一层,即把物质生活弄得很好,锦衣玉食、尊荣富贵、孝子慈孙,这样就满足了,这样的人在世间占大多数。”先生是很理想化的。想住上一楼的人确实是“大多数”,但在现实生活中“片瓦皆无”的还有一个很庞大的群体。他们只好借住在地下室里、“蚁穴”里、窝棚里,甚至栖息在桥洞下或流落街头。那种“锦衣玉食”的人生“楼房”对于他们来说,还只是一个美妙的童话,更可虑的是,他们的后代也可能难以拿到“房产证”。 再说二楼。先生说:“高兴(或有力)走楼梯的,就爬上二层楼去玩玩,或者久居在这里。这是专心学术文艺的人,这样的人,在世间也很多,即所谓的‘知识分子’、‘学者’、‘艺术家’。”现实状况是,某些所谓的知识分子、学者、艺术家,是冒牌的,他们本不应入住二楼但却鸠占鹊巢了。 最后说三楼。先生说:“还有一种人脚力好,对二层楼还不满足,就再走楼梯,爬上三层楼去。他们做人很认真,满足了物质精神还不够,还要探求人生的究竟,在他们看来,财产名誉都是身外之物,学术文艺都是暂时的美景。”丰子恺先生给三楼居民生活的定义是“宗教”。先生没有把搞政治的官员归类,我认为不妨把他们也算作“宗教”的,因为他们是公仆,他们的“宗教”就是为人民谋幸福,财产和名誉对他们而言是次要的;他们也是人民的管家,人民把全社会的人力物力资源都交给他们去配置,所以他们必须恪守“宗教”要义,即杜绝一切私心杂念。但现实状况令人沮丧,住在三楼的居民中真正“探求人生的究竟”并探求出了些个子午卯酉的人,虽前有古人,却后无来者,怎不叫人怆然!而“公仆”中的好多人,彻头彻尾背叛了“教义”,变成了“掠食者”。更大的危险,是他们利用手中的配置权,打乱了居民入住“楼层”的正常秩序,不是按才能和贡献各得其所,而是拍脑袋随意签发“房产证”,于是宵小之徒也可更上层楼,而自己,住了“三楼”超标房间不算,还为自己建起一栋栋“别墅”(如各类学术头衔和文学艺术奖项)。 还有一个很重要的问题。我想,丰子恺先生设想的“三层楼”中的居民一定是可以上下流动的。但目前的情况是,各楼层居民有日趋固化的危险。所谓流动,一是相互经常走动,互为芳邻,其乐融融,但现在几乎是老死不相往来;二是“户主”可以而且是必须能上能下,一楼的可以升上三楼,所谓“人皆可以为尧舜”,反之亦然。 丰子恺先生是我国现代著名画家、文学家和教育家。在他生活的年代(1898-1975)国家还没有能力构建足够的“三层楼”实现居者有其屋,他的设想还只是张蓝图。现在不同了,只要愿意,就可以建造起满足供应的“楼房”。关键是必须建立健全这样一种机制:凭才能和努力入住相应楼层并可以经常流动和随时调换而不是仰仗他人“分配”并被固化,或被骗取。否则,即使建起广厦千万间,也不可能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当然,各人也要把握好自己,切莫上错楼层。 说到底,是一个如何保障人的自由发展和自由选择的问题。 |